第五百六十五章：星河

　　欧居海山为牺牲的士卒们举办了一场简短的葬礼。经历了生死之后，漠北军和许家军的关系已经亲近了许多。魏成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，面色如土，眼神却依旧坚毅，在高台上，朗声的对那些死去的士卒们报以感恩以及怀念。当然，这样一场大战，也让欧居海山元气大伤。古小天几人商议一番后，便决定离开欧居海山。古小天的心里其实一直很自责，如果不是他，欧居海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。不管天下格局如何去变，欧居海山永远会处于灰色的中心地带，不会有外人来打搅。但这一切，都已经被打破了。欧居海山百年来，第一次选择了站边。古小天来到慕容云渺门前，轻轻叩响门后，便推门进入。慕容云渺坐在床上，看向门那边，微笑道：“要走了？”古小天点了点头，“是的，要走了。”“这次多谢了，等事情结束，我会想办法把东西还给欧居海山。”慕容云渺缓缓从床上起身，气色很是虚弱。但她依旧一步步来到古小天面前，随后摊开一只手，手心处出现一个黑色旋涡，依稀可见极其细微的星星正闪烁着点点光亮，如同星河旋转。看着这片星河，古小天有种奇怪的感觉。虽然，那只是在慕容云渺掌心中的黑色旋涡，但古小天却觉得这片星河在不断扩大。慕容云渺微笑道：“想好了在做决定。”古小天缓缓闭上眼睛，轻轻吐气。在睁眼时，四周已经换了一个模样。那是一片星河，星河之中，古小天正悬浮于其中，在满天的星星里，他显得那样渺小。下一刻，星河开始旋转，无数的光亮正朝着古小天缓慢汇聚。璀璨的星光，让古小天有些睁不看眼，他只能眯着眼将手挡在眼前，透过指缝看着眼前的这片星河。片刻后，星河的光亮渐渐弱了下来。很快，光亮消失的无影无踪。古小天已经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。他在星河里，胡乱的伸手，却始终是什么也没有看到。短暂的调整过后，古小天终于冷静下来，缓缓调动全身气机，有淡淡蓝光从他体内闪出，诺大的黑暗星河中，才稍稍有了一丝光亮。“不错，那丫头的眼光看来还可以。”星河之中，有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。古小天寻着那道声音的方向望去，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，只能低声道：“敢问前辈怎么称呼？”苍老的声音悠然道：“慕容云飞。”慕容云飞的名字古小天没听过，但凭慕容二字，古小天也能猜出来什么。应该正是慕容家的哪代家主。也就在此时，四周突然之间便亮了起来，星河也随之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片光景，四周煞白一片，唯独正前方有一块巨石，而巨石上正坐着一个老人。老人的头发与鬓角都已经发白，穿着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袍子，而在袍子下，有一条手臂，却是空当当的。老人伸出仅剩的一条手臂，朝着古小天招手道：“后生，走近一些，让老夫好好看看。”古小天一步步来到老人面前，作揖道：“晚辈古小天，见过慕容……老家主。”坐在巨石上的慕容云飞哈哈大笑道：“你这后生着实有趣，明明有这么高的境界，却难得的谦逊。”慕容云飞捋着胡子，继续说道：“想当初，老夫到你这境界后，那头恨不得养的比天还高，你这样谦逊，是走不到更远的地方的。”古小天微笑道：“晚辈只是在前辈面前谦逊而已。”慕容云飞点了点头，“那丫头的眼光不错，慕容家那么多代家主，也只有那个丫头能让我感到欣慰了。”听着慕容云飞的话语，古小天便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。欧居海山的创始人，慕容家的初代家主。古小天挠了挠脸，问道：“前辈一直躲在这里？”他原本以为像慕容家初代家主这样的大神，早就应该已经飞升天门，不在去管人间的事情了。慕容云飞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之前在天上待过一阵，但实在是无聊，而且我也放心不下我这些后人。”古小天哦了一声。果然，像慕容云飞这类人，对于后人始终是不放心的。一个人在怎么强，他在人间总是会有所牵挂的。慕容家正是慕容云飞的牵挂。慕容云飞将手缓缓伸出，一团仙气便从他掌心中悠然飘出，缓缓落在古小天身上，之后他才嗯了一声，说道：“看来，我给后人准备的那个基石，到头来却是便宜了你了。”古小天赶忙表态道：“前辈放心，只是暂时借用，等事情结束了，自然原封不动的归还。”闻言，慕容云飞哈哈大笑道：“那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准备的，谁能拿到就是谁的，何来归还一说。”不过，慕容云飞还是有些遗憾道：“只是没想到，慕容家这么多后人，到头来却便宜了个外人。”古小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，这种时候，还是什么都不说，最好。“那丫头将赌注压在你身上，大概是慕容家这些年来，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了。”慕容云飞自顾自说道：“欧居海山若是一直这样下去，必定会走向衰落，也许这五十年还能顶过去，可若是再过五十年，究竟会有什么变化，谁也说不清楚，或许到那时候，欧居海山只能在过往的书籍中才有些踪迹了。”“一开始，老夫只是想让我的后人能过的安心一些，才创立了欧居海山，事实也证明，凭着欧居海山，我的后人确实在江湖上得到了许多人的尊重，但也仅仅只有尊重了，真要到了你生我死的场面的时候，尊重之类的东西，反倒不值一提了。”慕容云飞的神情上透露着忧伤。仙人大多数已经没有了这些七情六欲，但有一行泪水，已经缓缓从慕容云飞的眼角划出。仙人在之前，也都是人。在仙人眼里，红尘中的所有的悲欢离合，都没有什么大不了。但毕竟，更多的人，还是身处红尘。古小天问道：“前辈希望我如何做？”慕容云飞想了想，试探性的说道：“欧居海山能不能存活下去，已经不重要了，但能不能……保住我的后人？”他试探的小心翼翼，似乎在此刻，古小天才是那个坐在巨石上的人，而他是站在巨石下的那个人。古小天当即点头道：“前辈放心，不光是你的后人，欧居海山我也会尽力保下来的。”慕容云飞微微一笑，眼角满是皱纹。随后，他再次挥手，周围再次变成星河。而他伫立在星河之中。“我已经到尽头了，能等到你，从其他方面来说，也是种缘分了。”说话之间，古小天果然看到，慕容云飞的身影似乎开始变淡了。“前辈，这……”古小天不解，慕容云飞是个仙人，仙人怎么可能会走到尽头。但很快，他又想起来了紫云剑仙。当紫云剑仙将剑冢交给古小天的那一刻，他的体态也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。慕容云飞，应该也做了同样的事情。慕容云飞没有在说话，只是来到古小天身前，伸出一指，点向他的眉心。随后，他呢喃道：“果然，方才见你，就感觉你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，原来如此。”慕容云飞的指尖缓缓流露出道道仙气，古小天眉间金光一闪，如同开门，将那道道仙气全部迎进门内。随着源源不断的仙气注入体内，古小天深吸一口气，开始不断蓄势，然后体内的剑意与气机正不断攀升。当体内的剑意马上要冲体而出时，古小天连忙取出无锋，将多余剑意全部注入无锋之上，他与这柄剑出生入死，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后，早就已经心意相通，如今随着自己的剑气不断注入，无锋在此刻发出一声响彻星河的剑鸣。剑意终于在某一处停了下来，然后趋于平静。古小天收起剑，看向身形已经若隐若现的慕容云飞，轻声道：“多谢慕容前辈。”“古小天，接下来的路，就要你自己走了。”慕容云飞的身形已经就要消散了，他最后抬头看向星河上空，似乎是在对着天上喊话，高声道：“前尘往事，一并了解，慕容云飞无悔！”慕容云飞身形彻底消散，消散在这片星河之中。古小天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慕容云飞，眼神清澈如水，只在心里最后说了一声谢谢。当再次有意识的时候，古小天已经躺在了慕容云渺的床上。他坐起身，揉了揉脑袋，然后看向自己的双手。刚才的一切十分真实，而他体内的剑意与气机，也确实增长了许多。慕容云渺端着一盆水，缓缓推门而入，看到古小天已经醒了后，轻笑一声，将水盆放下，拿起一块毛巾，小心的沾了沾水，递给古小天。古小天接过毛巾，抹了一把脸，刚要开口询问一些东西，慕容云渺便先开口道：“你见到他了，对吧？”古小天点了点头。慕容云渺拿回毛巾，放入水盆，自己则坐在床上的另一角，微笑道：“那么，之后该如何做，你心里也肯定有答案了，我等着你，走到那个地方。”说话间，慕容云渺已经将无锋递了过来。古小天接过无锋，起身整理了下衣物，轻声道：“我会走到那个地方。”慕容云渺笑颜如花。古小天背起剑，推开房门，缓步离去。在外，所有士卒早就已经准备完毕，就等着古小天到来。魏成山站在岸边，几次开口，最后想了想，还是没有说话。古小天看向魏成山，拱手道：“魏老，多谢了。”魏成山摆摆手，不耐烦道：“赶紧走，到时候我可就要改主意了，一定要在你身上捞点好处回来。”古小天哈哈一笑，走进船中。船缓缓划动，驶离岸边，古小天朝外看去，欧居海山的轮廓变得越来越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