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一件绿毛衣

　　晚上，郭敏和梁芸倩住在一个房间。
　　两张单人床，电视，还有卫生间，是这里最好的标间。
　　郭敏看着依然很激动的梁芸倩，说道：“我记得你提到过你的表姐？”
　　梁芸倩叹了口气，“我表姐是个可怜人，要不是因为她的遭遇，我也没有勇气跑。”
　　“你能和我说说吗？”
　　“我表姐长的很漂亮，一直是个开朗大方的姑娘。高中毕业就和一个驻地的军人谈了恋爱。
　　那男的是个排长，长的也高大帅气，而且很有礼貌。
　　他转业被分配到了海南，表姐二十多也该嫁人了。我们一直以为表姐这次要远嫁了。
　　没想到那军人上门提亲时被我舅舅断然拒绝，我舅舅已经收下了别人一万块钱礼金，而且对那军人狠狠羞辱了一番。
　　后来那军人走了，就在没来过。”
　　“你表姐什么反应？”
　　“我那时在外地上学不知道，应该是不可能同意的，据舅舅邻居说，那天半夜我表姐就被我舅舅捆上，送到了大后山。”
　　“等我知道的时候，表姐已经被那家送回来了。”
　　“怎么送回来了？”
　　梁芸倩苦笑，“听说嫁过去当天晚上表姐就疯了，那家人关了半个月不见好，就给送回来了，还把一万块的彩礼钱要走了，说是我舅舅骗人，把傻子送给他们家。
　　我舅舅也算鸡飞蛋打，没了钱还把个姑娘逼疯了。”
　　“后来呢，那个军人没来。”
　　“没来，再也没来。她都结婚了，他还来做什么呢？一万块钱，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。没钱，来了让人嘲笑吗？”眼泪顺着眼角留了下来。
　　郭敏拍拍梁芸倩的后背安慰她。
　　“我那时小，经常去看我表姐。我记得她刚回来时全身上下都是黑青，手腕被捆的破了皮，脖子上有手掐的印子，连胸上都是牙印，身上没一块好肉。
　　她不言不语，呆愣愣的半年。后来我再去的时候，她在织一件军绿色的毛衣，脸上有了笑。
　　她总是神神叨叨的说，要给她对象织一件毛衣做订婚礼物。”
　　梁芸倩哭道，“哪里还有什么对象，更不可能会订婚。只是她疯的和其他人不一样，她不打人不疯跑，只记得那个军人，记得她要给他织一件军绿色的毛衣。
　　我表姐开始不分白天黑夜不停的织那件毛衣，织好了拆，拆了织。最后熬尽心血，不到五年就死了。
　　我现在还记得表姐疯了以后，我每次见她，她都是躺在她那屋靠着墙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甜甜的微笑，眼睛里都是幸福。”
　　“也许这样也好，她每天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属于自己的幸福，毕竟现实太残酷了。”
　　“那五年我特别希望那个军人能回来看看她，也许她见到他就能好呢。”
　　“他根本不知道你表姐疯了。”
　　“嗯，其实也不知道我表姐是被卖了，以为只是嫁给了当地工人。”
　　“那就是了，她都嫁人了他回来又能怎么样？再说海南多远，他就是后来想她，也难回来。”
　　“郭姐，你说他要是回来了，表姐能清醒吗？”
　　郭敏不想泼她冷水，肯定的点点头：“一定能。”
　　“我想也能，她那么爱他。”
　　爱？只怕更多的是绝望，郭敏不敢想象姑娘那晚遭遇了什么，会让她一夜之间疯了，她后来选择活在自己的梦里，但梦里她是否记得那人的模样？也许她记住的只是恋爱时那份幸福的感觉罢了。
　　绝望下除了自己，她什么也抓不到。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，都会寸断肝肠。
　　“既然你们家出过这样的事，你父亲怎么还想把你卖了。”
　　“我家有四个姑娘，只有我小弟弟一个男孩。大姐二姐出嫁没要上好价钱，眼看弟弟大了，就想着卖了女儿给儿子娶媳妇。
　　再说卖了的多了，也就疯了两三个。我疯了不是还有我妹妹。”
　　“你妈不管吗？”
　　“我妈也是被卖过来的，她说嫁过去也就死心了，和谁不是过。我妈胆子小，除了哭啥也不会。”
　　“不要担心，会好的。”郭敏更加可怜这个姑娘了。
　　“郭姐，我早就想通了，他要是不要我，我就去南方打工，走的远远的，再也不回来。”
　　郭敏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，更不知道那个战士的态度，她不敢下定论。
　　“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，爱情也不是人生的全部。你比你表姐坚强，主意也正。芸倩，老天不会放弃坚强的人。
　　早些睡吧，明天漂漂亮亮的见情郎。”
　　梁芸倩露出笑容点点头，却还是有些忐忑。
　　虽然已经很晚了，郭敏还是能感觉到旁边床上，梁芸倩的不安，不停的翻身，睡着了还会惊醒。她的心理一定收到了创伤，恐惧和不安时时刻刻伴随着她。
　　郭敏暗自叹口气，希望明天一切顺利。
　　一晚上郭敏睡得很不踏实，不知道是因为担心梁芸倩，还是想念自己的丈夫，陈刚捆绑式的拥抱已经是她最好的安眠药，如今身边空落落的很不习惯。
　　上午十点，陈刚带着那名战士来到招待所。
　　郭敏把房间让给他们，陈刚另开了一个房间。
　　进去后郭敏一愣：“双人床？这个招待所还有双人床？”
　　陈刚对此不太清楚，想到办理手续时，老白那略带深意的眼神，“可能只有夫妻才会安排双人床。”
　　郭敏坐在床边，而陈刚不习惯坐床，他拿了凳子，坐到郭敏对面。
　　“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吧。”陈刚看看郭敏的脸色。
　　“嗯，老公，你说她们会在一起吗？”
　　“在一起？”陈刚严肃的看着郭敏。“只怕这不是他们能决定的。
　　首选，罗树良是一个军人，必须遵守部队的规章制度。其次，他们没有结婚，不能住在一起，就算结了婚，罗树良还不够带家属的资格。”
　　郭敏看看陈刚：“可是梁芸倩现在无家可归，我能不能先把她带到军营，算我亲人探亲。”
　　陈刚看看郭敏，“我不建议你这么做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　　“梁芸倩是订婚以后离家出走，不知道有没有领结婚证。”
　　“她不是自愿的，肯定不会去领。”郭敏有些不高兴。
　　“老婆，有些偏远地方领证是不需要本人的，只要有熟人，通常父母就可以代办。”
　　“那要是她结婚了，就不能去军营了吗？”
　　“这还用我说吗，老婆，你平时很聪明，怎么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没了理智。一般人都会有些情绪，这很正常，但是你明显太过失常，常常情绪激动的失去理智。”陈刚看着郭敏，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。
　　郭敏沉默的低下头，好一会儿才低沉的说道：“没什么，就是看不惯这些。”
　　陈刚知道郭敏有意隐瞒，也没有继续追问，转而说起这件事情。
　　“如果他们没有结婚，梁芸倩想要来探亲，一需要我的同意，二需要她住地的居民主任开据证明，毕竟二人没结婚，必需要慎重，而且探亲时间只有三天。只能在招待所，不能去部队。
　　如果她已经结婚，必需是和要探亲军人有亲戚关系，而且必须有要见面的原因，这个原因必须是正面的，绝对不能和两人感情有关系。”
　　“是部队规定的？”郭敏眼睛大大的看着陈刚，声音很冷。
　　陈刚一笑：“小刺猬，你要扎死我吗？”
　　郭敏瞪了他一眼。
　　“是为了维护部队的形象。”
　　“冷血无情。”
　　“老婆，我们是国家的兵，不是代表个人。
　　你想想，她父母必定会来部队找人，她若是领了结婚证，他父母去上告，一口咬定罗树良破坏他人婚姻。
　　到时候不只是罗树良被开除这么简单，我和政委也跑不了。
　　和你这么说罢，他父母要领走他们的女儿，不管结没结婚，我们都不能阻拦，她最终一定会被带走。在这件事上，一直处于被动的是我们。”
　　“所以，她满怀希望的过来，最终还是要被带回去。”
　　“没错。也许当时她父母迫于压力不敢强迫，但是以后谁也说不准。但要是闹起来，对罗良树有害无利。身为女人，她不可能把自己亲生父亲告进监狱。”
　　“那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？”郭敏期盼的小眼神看着陈刚。
　　“先去问问他们，在做决定。”